贫民窟爱情事故4～5
第四章
目黑莲抱着吉他边弹边唱三波春夫的时候，眼前是汹涌摇晃着的人影。酒吧里来来回回的灯影像极了几年前的那场同学聚会，他这才恍然发现，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，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，无所谓是不是故乡。
岩本照这个酒托当的倒很是别致，当那些年轻的男女夹着二郎腿边玩游戏边往有钱人身上蹭时，这个中年男子，只管喝。有钱人当然不会青睐他这样的。有钱人坐在皮沙发中间，左拥右抱，腿上坐着一个，脚底下还趴着一个，烟来张口。心情好了还会卷一叠百元大钞往身上的女人胸里面塞。目测也就一千元，目黑莲心想，还是抠了点儿。
岩本照这个“酒王”确实名不虚传，喝倒一桌换一桌。他在一片嘈杂中喝闷酒，倒像个深夜买醉的失恋鬼，偶尔抬抬眼皮看一眼目黑莲。目黑莲不想看这污糟糟的东西，只管闭着眼睛唱歌，他本就生了副好皮囊，气质更是不俗。如今闭着眼坐在那吟唱，活活像尊小菩萨。着实是干净，岩本照边扬脖喝酒边想，也难怪那小子会心疼。
凌晨四点半的时候，桑子姐给了目黑莲两百块钱和两个月的合同，表示愿意让他在这做两个月的驻唱。两个月，如果进展顺利的话，目黑家的财务危机也该被解除了，他就该回去接着念他的贵族高中了。
岩本照是个昼伏夜出的生物，回到屋子一沾床就开始呼呼大睡。可目黑莲躺在床上只觉得手臂酸痛，嗓子冒火，脖子和肩也痛，反正哪里都不得劲，脑袋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，没有丝毫的困意。他就这样眼望天花板干躺了一个小时之后，突然起身穿上了拖鞋，决定还是下楼去熟悉一下新环境，顺便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。谁料没走多久，就在巷子里碰着了向井康二。
“你又要去租房子呀？”
“不是，我去看店。”
“看店？”
“嗯，一家古董店，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。去看看？”
目黑莲跟着向井康二顶着奈良清早的雾气拐了两个弯儿，路上向井康二还把手伸向了目黑莲刚买的冒着热气的包子。他快速的咬了一口，然后睁着无辜的眼睛问他：“素馅的？”
“白嫖还挑食？”
康二拿着缺了半口鼓着韭菜的包子，鼓着腮帮子朝他眨眨眼。
于是他又只好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，“这个猪肉馅儿。”
康二很快的接过来，又很犹豫的把手里的露着韭菜的包子递给了他。顺便还就着目黑莲的手喝了半杯豆浆。
向井康二家的古董店开在曲江街的拐角处，周围有卖甑糕的，有卖醪糟的，这家挂着“向井古玩”牌匾的店倒别有一番门面。
向井康二拿着钥匙打开了折叠拉铁门，光一下子照进了灰蒙蒙的店里。店里几个红漆木架上放着青花瓷瓶子，铜盘什么的。门上面贴着张红底的财神爷，往里处走还有一间屋子，目黑莲跟着向井康二径直走了过去。屋子里没有窗户，黑洞洞，空荡荡的就摆着一方桌子，向井康二拿起桌子上的火柴划出火苗点亮了蜡烛，目黑莲才发现桌子上摆着四块牌位。向井康二跪下来扣了扣头，目黑莲知道，这是规矩。
“规矩是这儿只该有我曾祖父，爷爷和我爹三块牌位，”向井康二指着给他看，“但是我把我娘的也放上来了。”
目黑莲看着他瘦小的身影，才觉得即使和自己比起来，向井康二也是更可怜。他小时候哪怕惹了祸也有家里可以傍着，可是小向井康二呢？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向井康二时向井康二鼻子上的伤口，小向井康二这么瘦，又天天在道上混，也没个人罩着，那他惹了祸会不会被人拖出去打一顿？
目黑莲站在原地，越想越可怕。
“嘿，你站那儿想啥呢？”向井康二边拿着抹布擦架子上的货边说，“我跟你说，我可是看了黄历的，今天宜开市求财。我今儿个要发财。”
目黑莲缓缓的开口道，“这瓶子，真的假的？”
向井康二一愣，道：“哪有什么真的假的？在奈良这地方，你随便捡块转头，说不定都是个宝贝。我们这儿的货便宜，真里掺着假，买家心里也不是没有数的。”
“不过，你怎么看出来是假的呀？”
目黑莲看着瓶子旁边的小标签说道：“我从没见过有人敢拿抹布擦中国嘉靖年间的官窑。”
“说得也对。我看电视上那些古董都要拿专门的绸布去擦，可是那样一块绸布没准比我手里这个还贵，不值当的。”
向井康二就这样边唠嗑边用那块抹布粗暴的擦着“古董”，擦了一上午店里也没来一个人。中午向井康二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一袋瓜子，两个人就坐在桌子旁边嗑瓜子。那个瓜子又干又瘪的不知道放了多少年，吃起来的感觉就像是在啃沙子一样。可是向井康二还是清脆的嗑着，直到他手边的瓜子皮堆成了一座小山，店里才进来一个穿着背心的大爷。目黑莲连忙起身上去，由于刚才他把每一个“古董”的小标签全都看了一遍，再加上向井康二给他讲的一些趣事，现在倒也能说上来一二；“我们这儿有陶瓷，玉器，书画和一些杂类，您是想装点书房还是保值收藏？”
结果大爷不说话，甚至都没鸟他一眼。
他只好一边跟在大爷屁股后面，一边疑惑的看向向井康二，结果向井康二一边笑着看戏，一边悠哉悠哉的继续嗑瓜子。
大爷突然在架子前面停了下来，目黑莲又连忙说道：“这个是中国嘉靖年间的官窑，很有收藏意义，可以升值，也可以拿来装点房间。”谁知那大爷突然转过头来朝他冷笑一声，便兀自的走了出去。
向井康二一只手撑着头，一只手拿着瓜子笑着说：“你学的还挺快。”
目黑莲黑着脸道：“你怎么不，”
“我怎么不对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顾客热情招待？”
“我这虽然卖的都是假货，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的。你看那大爷这么热的天走过来，无非是找个借口乘会儿凉。当然，不排除他是隐形富豪或者暴发户的可能，不过前者瞧不上我这无名无姓的小破店，后者通常不会选择这么委婉的方式彰显自己的地位。”
“那你这店的受众是谁？”
“脑子不好的人。这种人不好碰，都跟你说了我看了黄历才来的。”
第五章
“其实，还有一类人会上钩。”目黑莲道。
“什么人？”
“真正的有钱人。”
向井康二不屑的笑了一下，“真正的有钱人会买A货？”
“不会。但会买下来你整个店，包括你这些货，”目黑莲平淡开口道，“也包括你。”
向井康二被瓜子呛住了，咳了两下小声的说：“那样有钱人岂不也没钱了？”
“有钱人家里的一架钢琴都比你这店贵。”
“切，说得跟真的一样。”向井康二满不在乎的说，“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？”
“如果是的话，我还用在这看你嗑瓜子嘛？”目黑莲道，“我爹是港口上的一个渔夫，我自小就在海边长大。小时候会去捡蚌壳，有钱人喜欢里面的珍珠，我便上门去送，就知道有钱人都是什么样子的了。”
“那你快给我讲讲，有钱人都是什么样子的？”
“他们的孩子每天都喝进口的牛奶，过生日的时候会请全班同学在家里开party，买一个好几层的蛋糕。家里还会有专门的佣人，厨师和司机。不用自己做饭，不用做家务，也不用忍受风吹日晒雨淋。”
那天一直等到太阳落了山，店里也没进来一个客人。
向井康二和目黑莲往野巷子走着，路上路过一家便利店，向井康二兴致冲冲的拉了目黑莲进去，一直走到冰柜前面，指着一盒写有一串希腊文的冰鲜奶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，问道：“你说的那个进口牛奶，是不是这个？”
是进口的劣质货，目黑莲心想，但又不忍心打击康二，于是“嗯”了一声。
向井康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，高兴的把那瓶冰酸奶拿了出来转着看了看，随即又放回了冰柜里，拉起目黑莲的袖子，说“那走吧！”
目黑莲惊愕道：“你今天不买牛奶了？”
向井康二笑着说：“不了，我想攒钱，也买一瓶进口牛奶尝一尝。”
“要攒多久？”
“大概，两个月吧。”向井康二掰着手指头算着。
两个月，他和酒吧的合同就签了两个月，家里企业被留给的的解决财务危机时间也是两个月。
他听见向井康二说，“要是我的古董店能换成那家便利店就好了。”
两个人走在路灯下面，向井康二还在拽着目黑莲不停地念叨：
“你说，有钱人为什么要来买我这店呀？不会是看上我了吧？”
“那也只是看你可怜。”
“那目黑莲，如果有一天，你变成了那样的人，会来可怜我嘛？”
“会。”不仅会买下来你的古董店，还送给你那家便利店，到时候每天都会有货车来运送最好的进口牛奶，再雇一个帮你卸货的店员。你就只管做便利店里的小老板，无聊的时候嗑嗑瓜子，晚上数一数钱。
目黑莲看着向井康二削瘦的骨骼，在路灯下因为一个念想而雀跃着的心，突然觉得，等到自己回去之后，养只金丝雀也是个不错的主意。
等到了晚上，目黑莲又跟着岩本照去酒吧，不过这次。还没走到巷子口，突然看见一个清瘦的姑娘，称不上多好看，但也是眉清目秀，干干净净的，面相温柔，头发松松的绑着，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。那姑娘也看见了他们，笑着朝他俩打招呼：“照！目黑莲！”
岩本照朝姑娘点点头，目黑莲才想起来，这是昨天在酒吧的女服务员阿丸姐。这与她在酒吧里浓妆艳抹的样子着实相差甚远，实在是有些难认。
目黑莲早就听向井康二给他讲过，这野巷子里处理他们三个人，还住着个鸨儿，据说年轻的时候受了男人的骗，一心是要报仇的。
三人相伴而行，岩本照是个话极少的。阿丸姐倒是会主动和目黑莲搭着话说：
“早就听折儿说新来了一个邻居，一直想认识你来着。你今年多大了？”
“十七。”
“我也是十七岁的时候入行的，算起来现在都有五年了吧。”阿丸姐一边掰着手指头数，一边转头说道。
“所以五年前，康二就在这了吗？”
“是呀。这巷子七八年前就被划分为危房了，这地方就被一个企业收购了，要拆，康二家做了钉子户。后来拆迁队来了要硬拆，康二的妈妈就被逼得当众从楼上跳了下去。后来房子也没拆成，人们觉得这儿不吉利，又是危房，慢慢的就都搬走了，就剩了小康二一个呆在这儿。”
讲到这儿，阿丸姐突然嗤笑一声，道：“不过说起来他还挺精的，那么小就知道把这没人要的房子租给我们这些‘黑市人口’来挣钱了。”
岩本照补充道：“漏洞还是很多的，没听说过哪个物业会收住户的钥匙。”
目黑莲疑惑道：“你们既然都心知肚明，怎么还给他交租金？”
“他娘用性命保下来的房子，怎么就比不上那几个破钱了？”岩本照冷冷的道。
“是呀，这孩子其实真的很招人疼的。”不知不觉竟已走到酒吧，阿丸姐一笑，凑到目黑莲耳朵边说：“下班了在这等姐姐，姐姐给你讲点有意思的，关于康二的。”
阿丸绕过刚摆好的酒桌进了更衣室，没过一会儿，岩本照也推了门进来，面无表情的把她衣服后面的拉链一路拉到了头，看着镜子里正浓妆艳抹的女人，道：“你不会看上这小子了吧？刚见面，就打算聊家底？”
阿丸拿着口红的手一滞，明艳的笑道；“那你呢？刚见面，就给人家找了工作？”
“我那都是为了康二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你最好是。”
“怎么，怕我跟你家康二抢男人？不过，目黑莲这小子的模样生的是真俊，他要是愿意，我倒是不介意”
岩本照猛地一下把阿丸抵在墙上，低声警告道：“你能不能别对孩子下手！”
阿丸苦笑一声，道：“岩本照，你真的是个好人，要是我当年也能遇到你这样的人就好了。”
岩本照自知失礼，很抱歉的放开了她，推门走出去之前，又回头道：“现在遇到也不晚，其实只要你想，你随时都可以”
“已经晚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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